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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士名表300年生死记(上)

瑞士手表讲究打磨、倒角,讲究制作工艺的精细以及家族传承,但是石英表后来者居上曾经打败机械表,那正是瑞士手表的艰难时期。而后斯沃琪集团的海耶克成为拯救瑞士手表的英雄,上世纪80年代初,机械表重新赢得市场。更重要的是,经此一役,瑞士手表重新确定了自己牢固的地位——如同法国香槟、德国的汽车,瑞士成为高档手表的“原产地”。 

时间的艺术

30岁生日那天,我在北京的赛特购物中心,趴在玻璃柜台上第N次打量那块手表。我兜里揣着一沓子现金,营业员过来的时候,我说,我要这块手表。手表的价格是8000元,当时我的存折里一共有1.5万元,也就是说,我用自己一半的储蓄购买了一件奢侈品。这块手表此时就在书桌上,分毫不差地走着,但我已经很久没戴过——它更换过两次电池,进行过一次清洗,现在看起来有点儿落伍——表盘太小。更惭愧的是,这是一块石英表。

大多数手表爱好者的第一块手表都是有故事的。康威凯的第一块手表是2000年在世都百货买的,肖邦CLASSIC163154,花了1.5万元。他当天就拿到王府井亨得利钟表店,让店员给鉴定一下,亨得利钟表店的港方经理李添霖用放大镜一看,颇为赞许。这款肖邦——机械表、贵金属表壳、鳄鱼皮表带,设计非常简洁。康威凯后来撬开来看里面的机芯——积家849的超薄机芯。

台湾广告人许益谦说,他的第一块手表是雷达,那块表上有一个会动的船锚装置,启发了他对机械的爱好。他说自己最想买的一块表是百达翡丽的3919,“制表工业有所谓七匠,包括制表匠、制链匠、设计工匠、金匠、宝石匠、珐琅匠等,百达翡丽的可贵之处在于诸多复杂技术都在一个厂里完成,不假他人之手”。

石英表曾经打败过机械表,1964年东京奥运会,精工表是官方计时器。1967年在纽氏天文台钟表大赛中,日本石英表走时精准、防磁防震,获得极好的成绩。1973年爆发了石油危机,奢侈品急剧萎缩,瑞士很多工厂被美国人和中国香港人以低廉的价格收购,而后,斯沃琪集团的海耶克成为拯救瑞士手表的英雄,上世纪80年代初,机械表重新赢得市场。更重要的是,经此一役,瑞士手表重新确定了自己牢固的地位——如同法国香槟、德国的汽车,瑞士成为高档手表的“原产地”。

石英技术在上世纪60年代也算是一种高科技,如今的瑞士手表中也能见到高科技材质的影子——钛、阳极去氧化铝,其加工成本绝不比金子便宜。香港的钟泳麟先生认为,这股高科技风潮有可能对瑞士手表的传统再构成一次破坏,而《国际精表》杂志的编辑总监刘微先生分析:“手工制表已经流传了几个世纪,高科技材质也就才那么几年,它能有多久的生命力?越是高科技的产物换代越快,我们需要的是百年后还能依靠手工重现的机械手表。”他说,“朗格表的一个芝麻链就含有639个零件,这远远比高科技表付出的精力、物力更多。”

2007年夏天,在瑞士的沙夫豪森,我们参观万国表IWC的博物馆,里面最吸引我的藏品是“二战”时期德国飞行员佩戴的腕表,他们的飞机被打落,遗骸中发现的IWC还没啥损坏。这个品牌总有那么点儿德国特色。一位高级管理人员向我们讲述万国表的历史传承,会议室下面就是一个小小的表店,我们在表店里耽搁了一个小时左右,几位同伴翻来覆去地看,在买与不买之间犹豫,最终一位年轻男士买下一块,“我可以传给我儿子了”。促使他下决心买下这款手表的原因,是他刚得了一个大胖小子。

十来年前,翻看外文杂志,我注意到百达翡丽的广告,画面上是父子或母女,广告语是,你不能真正拥有一块百达翡丽,你只不过是为自己的孩子照顾这块表,你只是在开创自己家的传统。2008年,百达翡丽在北京举办了一次小型展览,主题正是这组“传承”广告。这一年的巴塞尔钟表展上,百达翡丽的总裁菲力·斯登(Philippe Stern)带着他的两个孙子出现在展台上,菲力·斯登说:“对自己的家族忠诚,就是对客户的忠诚。我小时候,家族企业还很多,突然之间,它们就全部消失了,而且是在同一时期内消失的,是1975年到1985年间。”

那正是瑞士手表的艰难时期,而后更多的瑞士手表是以奢侈品集团的形式营销。2009年1月,历峰集团主办的国际高级钟表沙龙在日内瓦举行,集团旗下包括卡地亚、江诗丹顿、万宝龙等17个品牌。《时尚时间》杂志主编潘箭说:“手表工艺在两三百年前就已经完备,现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创举。瑞士手表是讲究打磨、倒角,讲究制作工艺的精细,但更重要的是,它们确定了手表作为奢侈品的游戏规则。”潘箭那天戴的是一块自制的手表,天津手表厂的陀飞轮,表盘、表带则是在德国朗格表厂定做的。他说:“我们并不是做不出好的手表,而是我们不会做奢侈品。”

在资深手表评论家皮埃尔·马亚尔(Pierre Mailard)看来,2009年很可能“手表泡沫”会破灭,支撑他做出这个判断的是这样一组数据——2009年1月,瑞士手表出口就降低了21.5%。这意味着相比2008年1月,瑞士少出口了86万只表。出口价超过3000瑞士法郎的手表表现比其他手表要好一点,但仍然降低了14%。他在自己的文章中说——中国,这个对于瑞士手表来说处处是黄金的地方也缩水了42.6%,而新加坡则下滑超过了60%;瑞士手表的第三大市场日本,下降了24.2%。他认为,超豪华制表和时尚大众市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,瑞士手表大面积放弃中间市场时,中产阶级也被剥削得最为严重。

钟表专家丁之方先生认为,20年前,瑞士手表定价往往从消费者能承受的“底部”考虑,近年来则争相探索表迷愿意付出的“上限”是多少。他说,目前的经济形势可能会有超值的好货。2008年,瑞士钟表出口到香港地区的总额超过20亿瑞士法郎,位列全球第一;中国内地6.23亿瑞士法郎,位列第七,与2007年相比增长58%,相比2006年增长130.6%,增长率连续两年排名第一。10年来,中国大陆市场的瑞士手表消费状态都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。

百达翡丽4年前在上海的外滩18号开设第一家专卖店,去年在北京“前门23号”开设第二家专卖店,中国区品牌经理高虹说,“销售状况令人吃惊地好!当然,我们的手表从来都是服务于极少数人,这极少数人并不能反映经济形势的变化”。尽管内地这两家专卖店里,手表的价格还是比香港要贵一些,但这并不妨碍有钱人在这里购买,他们的累积消费会使自己成为VIP客户,从而在申请某些特别表款时更为便利。“百达翡丽的产量每年只有3万块,而全世界想要表的人又那么多,自然会出现等待的状况。去年百达翡丽推出超级复杂功能的Ref.5207P,市场试水,只在日内瓦总部销售,结果又有人批评我们的做法。”

康威凯的收藏品中有一块1912年18K金的百达翡丽怀表,从日内瓦寄过来的证书,OWNER一栏里写着康威凯的名字,“百达翡丽也不是神,它就是坚持了100年以上,让你享受到代代相传是怎么回事。表的易损部件坏了,拿到瑞士去修,能查出当年是哪个工匠装的这块表。这个工匠留有这块表的易损部件,把它换上就是了。瑞士手表能够有今天的地位,和这种传承关系很大”。康威凯原本在银行工作,现在已经进入手表行业,2009年是他第8次去瑞士。询问他对这次巴塞尔表展印象最深刻的地方,他说,是“豪雅推出的手机”。康威凯分析,2002年豪雅进军眼镜行业,当时就透露要进入手机领域,这说明手表品牌早就意识到,许多消费者自打有了手机之后,就不再需要手表来看时间,这对低档手表构成极大的冲击,手表将完全成为一个奢侈品行业。

我的第二块“豪雅”间隔了10年才到来,那是在瑞士的雪山上买的,4000多元,比国内市场要便宜1000多元。我把它当成送给自己的40岁礼物。这还是一块石英表,这不是说我就不热爱机械表,爱从来都是有代价的,高级机械表的入门价格是3万元到5万元,复杂功能的手表就更高了。手表消费是物欲的,但也是一种精神的。说的玄虚一点儿,手表消费和时间感、和每个人的生命感觉有关。科学家说,地球上的生命就像一个交响乐团,按照上天的节拍奏乐,太阳、月亮的运行,反映在昆虫总数的起伏之中,反映在全球有生命物体的活动之中,一切都是时间上的图案。在用以描述这些图案产生的理论框架里,时间总是向同一个方向走,在这支时间之箭上刻着无止境的变化,有些是你看不见的,比如细胞分裂的不断进行,这些时间上的图案不仅是生命的一部分,而且是生命的基础。“宇宙在时间上普遍地、单向地前去,朝着一个更大熵的可能状态,在这个过程中,滔滔涌出细巧有序而瞬息即逝的生命图案。”

那些喜欢古典音乐的人也许会选一块马友友代言的劳力士,那些对太空探索好奇的人可能会选一块欧米茄登月纪念款,那些热爱航海的人也许会选一块沛纳海,那些喜欢科学的人也许会选一块IWC的“加拉帕戈斯”群岛。手表是一个表露身份的细节,是一个不该忽略的装饰,但一旦和我们的情感相关,它就是一件艺术品。

每一门手艺大概都有这样一种人,他们视自己的手艺为一种涉及灵魂的东西。在钟表制造业,这个人就是菲利普·杜佛。他站在瑞士钟表的众神殿里,不是作为一个品牌,而是作为一个人,一个真正的制表大师。他一年只做十几只表,却是世界上最好的纯手工机械表。

从伯尔尼到Le Solliat要坐将近3小时的火车,所以我们一早就出发了。早晨7点的火车站特别冷清,火车站所有的钟表都已经往后拨了一小时。从这天凌晨起,欧洲全部改用夏令时,为了节省天光,所有人都丢失了一小时。据说一开始瑞士人很反对夏令时,因为对时间动手脚,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。最终的妥协,是因为他们的火车时刻必须与德国、法国相一致。

一趟火车刚好停站,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个人。灯光是很暖和的橘黄色,一个中年人在灯下埋头读报,一个年轻男人在敲笔记本电脑,连鞋子都脱了,一对情侣在喃喃私语,一个少女靠在咖啡杯旁睡着了。我突然有一种错觉,好像我不是在看着一列清晨出发的火车,而是窥见了某个人家傍晚的客厅。

一个多小时后,火车在Le Day中转,空气中寒意渐浓,沿路的铁轨开始出现积雪,越往前,积雪越厚。我知道,我们已经接近汝拉山谷了。半小时后,我们终于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。也许是因为雪的缘故,一路上有一种让人陶醉的空旷感,这种感觉在瑞士非常罕见。天空是淡青色的,远处大块的云层压得很低,与雪地融为一体,雪松之间偶尔闪过几幢零星的农舍,几乎被半埋在雪中,显得格外的小,像雪世界玻璃球里的景象。

200多年前,这些农舍就是瑞士钟表业最初的源头。瑞士最早的制表大师都是汝拉山谷里的农夫,他们有两个共同的特点:第一,手很灵巧;第二,很无聊。漫长的冬季,大雪封山,无事可做,就做一些精密的钟表打发时间。他们最擅长的是做复杂的机芯,不仅小巧,而且精准,做好以后就卖给当时一些大的品牌。这个山谷里生产的音乐盒也负有盛名。

火车在一条大湖前面停住,这条湖已经完全被冰冻住,空气异常清冽。小村庄没有出租车,我们正打算步行前往,恰好遇见菲利普的助手来接我们,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,名叫马克。

车子绕过一个巨大的停车场,竟全是法国的车牌。马克告诉我们,这个村庄里有6200多人都是钟表工人,其中4000多人是法国人。因为这里的工资比法国高,所以很多法国钟表工匠每天开车穿越法瑞边境,来这边工作。附近有很多大品牌的制表工厂,爱彼、宝铂、宝玑,独立机芯厂Frederic Piguet,专业生产防震器的KIF,还有一些很著名的独立制表师,比如Romain Ganthier。

一路上,他把这些工厂一一指给我们看。车经过一幢漂亮的蓝色建筑,宝玑的蓝色指针正优雅地指向10点10分,但马克告诉我们,这里其实不是宝玑的工厂,而是一家机芯工厂,宝玑的工厂很早就搬到巴黎了,但他们不愿让人们知道宝玑原来已经不在瑞士,于是就保留了这样的一个外观。

最后,车子在一个石头结构的房子前面停下,前门有些破败,一块小小的黄铜牌子上写着“菲利普·杜佛,制表师”。

听到声响,菲利普·杜佛从工作台前起身与我们打招呼。他穿着一件白色工作服,白头发,白胡子,很和蔼,看上去像一个圣诞老人。前额戴了一个小型放大镜,那是制表师最重要的工具。我们握手,那是一双老工匠的手,显然经过了岁月的磨砺,很粗糙。

他说,这里本来是一所学校,他的女儿们小时候就在这里上学,改建以后因为房租便宜,他就租下了当做工作室。房间大概不到100平方米,因为摆满了各种制表的机械和仪器,显得很狭窄,但一切干净有序,并不给人拥挤的感觉。他的工作台正对着两扇宽大的玻璃窗,屋外是一大片空旷的雪地,天光漫射进来,屋里的一切摆设都显得很生动。

“我们的工作需要充足的光线,因为必须把视线集中在很小的东西上,很伤眼睛。不时地看看外面,激活一下视野,感觉很好。你能感觉到季节的变化。冬天的时候,有人会在这里滑雪,再过一个月,冰雪就会全部融化,草木重新长出来,到时候会有牛在这里吃草。”他耸耸肩膀说,“有牛的时候,我就没法工作了,它们不肯安静。”

菲利普试图为我解释工作台上的工具,那些排成一列、大小不一的镊子、起子、锉刀、撬刀都是干什么的。工作台正中位置躺着一块怀表,用防尘罩盖着。他解释说,这块表是老买家送过来维修的,“机械表和车一样,需要维修,需要加油,但只要五六年做一次维修,它可以维持到永远”。

那是一块非常漂亮的怀表,是他20多年前做的,具有大小自鸣三问功能,全世界只有五只,这一只属于一个文莱人。

菲利普拨动怀表上方的一个拨柄,怀表开始打簧报时,当当是报时,叮咚叮咚是报刻,叮叮则是报分。他解释说:“把这个表打开,你也许只看到一些簧条、音锤、齿轮,但这些簧条、表壳甚至表壳材质的选择,都会影响它的音质。问表的表壳就像小提琴的木身。”

三问表与陀飞轮、万年历一起,被视为机械表的三大技术高峰,造价十分昂贵。但那时候,菲利普还是一个无名小卒。三个女儿还小,他的积蓄只够做完机芯,没有余钱完成外壳的部分。他试图卖掉那个机芯,但没人愿意买一个新人的表。卖给大厂商似乎是唯一的出路。于是,他拿着这块机芯找到了爱彼,他们给了他5块表的订单,这一做就是5年,“每一块表要花上2000个小时的工作”。

周围静极了。虽然这几天我们已渐渐习惯瑞士的安静,但这里的静,仿佛又有不同,是一种万籁俱寂的味道,让人想起“千山鸟飞绝”之类的诗句。在这样的静谧里,我感觉自己渐渐靠近了瑞士的灵魂,安静,缓慢,好像时代的变迁与这里没有任何关系。只有一个老制表师和他的徒弟,世界就这样实实在在地传承下去。

“只有两个人,不觉得孤独吗?”

“30多年了,一直都是一个人工作。孤独不是问题。”他巡视屋内,说,“以前这里有5个人,但他们待了一段日子,都走了。现在的年轻人没有胆子。”

菲利普就出生在这个村庄。他年轻时出去看过世界,在法国、德国、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,但一生绝大部分时光还是在这里度过。“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。你们看到那个大湖了吗?夏天可以游泳,冬天可以滑冰。春天到了,沿着河岸可以捡到野蘑菇,秋天我会去河对岸的树林里打猎。我有三个兄弟,一个妹妹,大哥去洛桑学印刷,父母要支付他的火车票和住宿费,但他们只能支付一个孩子走出这个山村。我读书不好。父母说,你必须学一门手艺。”

“我的选择不多,农夫、木工或者去技术学校。那时候我对摩托车很感兴趣,就想学机械。我去考试,老师说,你的头脑OK,手也OK,就是数学不大好。那好吧,我就学了制表。所以,并不是我选择了自己的职业。”

但是,做一个独立制表师,却是他自己的强烈意志。“为别人做表是很难的,我是指心理上。你用一年的时间,你把自己的一部分放进一块表里。一切都是你做的,但别人签下了他的名字。你甚至不能提,这是你的表。”

更让他难以忍受的,是那些大企业对他的表的不尊重。他们随随便便就把他的一块表扔进口袋里,跟钥匙和手机放在一起。他的另一块表被拿去做展览时,竟和几块表一起搁在一个塑料袋里,一路上生生给撞坏了。“我宁可扫大街养活自己。”他说。

1978年,他正式成为一名独立制表师。一开始接的活主要是修复古董表,他的客户大都是拍卖行或博物馆。如果是20世纪初的表,他能修得跟新的一样,非常完美。如果是16、17世纪的表,他能让它们再走动起来,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,但要恢复准确性却是不可能了。

“那些都是非常昂贵的古董表,十之七八来自汝拉山谷,都是历代制表大师的作品。有些是签了名的,有些没有,但我逐渐摸索出每个大师不同的风格。它们的功能非常复杂,精巧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,有些部分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,他们是怎么做到的。”

“有一些传统工艺,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,尤其是70年代,在日本石英表的冲击下,瑞士的钟表业几乎死掉了一大半,有些东西再也无法恢复过来。我这些年所做的,其实都是在试图学习和恢复那些汝拉山谷已经失传的工艺、技术和知识。如果你听到别人谈技术创新什么的,一定要警惕,陀飞轮、问表都是200多年前发明的,我们今天所做的,只是利用现代科技,把那些复杂功能做成更小的尺寸,从怀表变成手表,如此而已。”

从15岁到60岁,菲利普一共做了165块表。1982年,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具有大小自鸣三问功能的腕表。两年后,爱彼才开始做同样功能的腕表。

1996年,他推出一款Duality腕表,是世界上第一只配备了双擒纵调速机构的腕表。它的原理是将两套完全独立运行的摆轮和擒纵器,通过一个安装在四轮上的精密微小的装置进行整合协调,从而增加手表的准确性。在Duality之前,擒纵系统的革新已经停滞了很多年,瑞士一本权威钟表杂志将这一发明与200多年前宝玑发明陀飞轮的成就相提并论。

2000年,他推出了Simplicity,这是他返璞归真的一款表。没有陀飞轮,没有万年历,甚至没有日期,它只有一个功能——报时。他说,这就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手表,追求的是纯粹和可靠性。

他手上就戴着一块Simplicity,序号000,是2000年的原型,白金的表壳,底盖是蓝宝石水晶,可以看到精美的手动机械机芯,夹板上装饰有传统的日内瓦波纹。我手中握着那块表,只觉得温润如玉,简洁干净到了极致,其他表都成了庸脂俗粉。

这块表他已经戴了9年,但看上去就像全新的一样,看不到一丝磨损的痕迹。最初,我们只是惊叹他的技艺高超,直到后来在沙夫豪森采访IWC的制表大师柯特·克劳斯,他手上戴着一款达·芬奇万年历腕表,才一年多,但表壳已有明显磨损。那时我才明白,工业化生产出来的表,和自己一点一滴手工打磨出来的表,哪怕都是自己的设计,自己的心血,感情上也是不一样的。

“手表的价值,除去这些白金的表壳,是在极微小细节上花费的时间。很多细节并不提高手表的准确性,比如手工打磨倒角,让它圆润柔和,或者把边棱磨得锋利如刀。但对我来说,做表必须这样,机芯、表盘、表壳甚至每一个螺丝和凹槽都必须是我用一双手亲自打磨的,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,哪怕它隐藏在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哪个角落。机器是做不出来这种感觉的。”

“我管Simplicity叫‘自私的表’。一个人买这样的表,是为自己买的,他不会走到街上去炫耀。每天晚上,你给它上发条,看着它,聆听它,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,好像有一种生命在里面,是只为你而存在的。所以,买这个表的人,他们理解它。”

“我做的每一块手表,我都知道它们在哪里。所有买过我的手表的人我都认识。每到圣诞节,他们会给我寄圣诞卡。我到日本的时候,人们会过来看我,和我一起待上10分钟,聊聊他们的表,让我觉得很温暖。”

菲利普与日本有一种奇怪的渊源。他的表有2/3是被日本人买走的。日本人尊称他为“瑞士的士郎正宗(Masamune)”。士郎正宗是日本13世纪的铸剑大师,据说他用400万层的钢铸造宝剑,他的剑表达了一个人对于完美的绝对意志,因而具有某种神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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